因你未遵守那深沉的誓言

别人便与我相恋

BGM:点我

前情归档：点我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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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art9 螺旋（下）

 

“安迷修，我们要去对战训练室，你来吗？”

一只手忽然搭上棕发少年的肩膀，耳旁紧随响起少年人朝气十足的声音。安迷修回神，从窗外收回视线，“啊，好。”

“你在看什么？”同学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瞧。教学楼对面是一条宽阔的林荫道，两排根茎虬结的老橡树枝冠繁茂，葱绿的枝叶连接在一起，形成遮天蔽日的大网。从他们这个角度望下去，正好可以看到距离教学楼最近那颗橡树下的情景。

此时的树下立着两个人。

被茂密枝叶挡住脸的雄性alpha双手抱胸，慵懒地倚着树干，听面前形貌俏丽的女性omega小声说着话。她看上去十分紧张，低头看着脚下，长长的发遮住脸颊，红晕却悄悄蔓延至耳尖。

风吹得树叶婆娑作响，隐约从缝隙间，透出少年英俊的半张脸。

“那不是雷狮吗。”同学兴致勃勃道，而后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说：“我们还在为接下来的测验发愁，他倒好，跟个没事人一样，还有闲心谈恋爱。教宗的儿子就是好啊，连稀缺的omega都排着队供他挑选。”

“话不能这么说。”安迷修站起身，“虽然言行方面的确欠妥，但他的成绩毋庸置疑。而且——”

他看着这位出身平民的同学，义正辞严地道：“我们作为局外人，不了解当中的情况，还是不要以轻率的态度，去妄加揣测当事人的心理比较好。”

见人面露尴尬，安迷修立即放缓语气，解围道：“走吧，距离午休结束还有段时间，我们现在过去，还能借一个小时。”

“对对，我们走。”那名男同学连忙接口，整个人都挂在了安迷修身上，双手扣在后者的前胸，几乎是等于要安迷修拖着他前行。而跟他同行的几个人也围上来，簇拥着棕发少年往外走。

安迷修离开前，下意识望了眼窗外。

楼下的雷狮忽然抬头，犀利的目光穿过层层树叶，落在他身上。安迷修一惊，触电般地回转身，被拉着离开。

 

自从性别分化后，教宗就将两人送往帝国军事学院，以驾驶员预备役的身份，接受高强度训练。安迷修和雷狮所在的这一个班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佼佼者——天启计划事关重大，驾驶员的选拔极为严苛，容不得贵族阶层闭门造车。

而对于平民来说，帝国军事学院开设特别精英班，只要资质达标，不论出身贵贱甚至学费全免的优渥条件，不啻于天降馅饼。但凡有天赋者，必有其与之相配的野心，特别是先天资源配给不均衡的社会底层阶级，一旦诞生天赋异禀者，那么这位天之骄子就会对目下所处的和其能力不符的环境，产生强烈的想要改变现状的决心。

他们不知道天启四骑士的存在，也不清楚恩泽背后的残酷牺牲，年轻的心因壮志将酬而意气风发，未来是展翅翱翔的天空，他们雄心勃勃，愿为之付出一切。

 

雷狮是这当中的异类。

他酗酒、逃课，整日和狐朋狗友们厮混在一起，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离经叛道，也不去管旁人的异样视线，因为这一切他根本不放在眼里。

安迷修曾规劝过他，当时的雷狮正坐在酒店的豪华套房里，指尖扣着酒杯的杯沿，里头盛着的红酒轻轻摇晃，在灯光下折射出瑰丽的色泽。他的两条长腿架在茶几上，身旁的狐朋狗友看着安迷修一阵讥诮，而雷狮就那样坐着，对此不为所动。

安迷修无视那些冲他而来的冷嘲热讽，就如他们所说的，“刻板无趣”地对雷狮道：如果再这样，他就把他的所作所为，一五一十禀告教宗。

 

“去啊。”雷狮丝毫不以为意，他站起身，一步步走过来：“除了这招，你还会什么？”

强烈的压迫感让安迷修有些透不过气，雷狮站到他跟前，拍拍他的脸颊说道：“想要让我听话，就用你的本事来说服我。”言罢直起身，当着他的面，喝掉了杯中的红酒。

那态度嚣张至极。

安迷修抑制不住内心的失望之情，但他仍不愿放弃：“我明白你的意思，但我不希望在这种事情上，也需出此下策。你应该明白，到这里的人都会成为布伦达未来的力量，而你是他们的领袖，本应做出表率。可是现在，他们会质疑你。”

他深吸口气，继道：“这不是个好征兆。雷狮，我希望你能更多地……”

雷狮一挑眉毛，打断他：“不可能。”

安迷修：“这对你也有好处——”

对方自鼻间溢出一声轻哼：“就凭那些庸俗的灵魂？”

雷狮的傲慢刺痛了安迷修的神经，他沉默片刻，艰涩地张口：“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？”

安迷修仔细观察了会儿他的表情，雷狮漫不经心的态度愈发让他的心落至谷底，他垂下眼帘，缓缓道：“六岁的时候，我带着你偷偷出城，那天很冷，离开都市恒温系统的我们被冻得手脚冰凉，你第一次吃到平日接触不到的食物，我也是第一次那样开心。”

“也许对你来说，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句话，但那的确给当时的我带来极大的鼓舞。我的梦想就是改变现状，那些在你看来庸俗的人，何尝不是因为没有机会？这个世界让他们不得不在现实面前屈服，由此生出名为不甘的负面情绪，而我希望在未来，人们不需要经历这些。你的自信让我意识到，我也应该为此下定决心，只要想做，就不该有所迟疑。我欣喜于能和你一起走向未来，我们志同道合，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好事。”

安迷修抬起头，无比诚恳地看着眼前人：“雷狮，我们和解吧。”

 

房内突然安静下来。

 

半晌，雷狮道：“愚蠢，路都是自己走的，谁又能阻止他的选择。”他的神情看上去颇有些百无聊赖，“难道你就变得和他们一样了？”

安迷修辩驳：“话虽如此，但我遇见了教宗大人。”

“你什么都不知道，就闭嘴吧。”雷狮厌烦地背转身，做了个快滚的手势，不等安迷修开口就道：“迟早有一日，你会死于你的天真。”

 

当时的安迷修未明其意，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，在良久过后，怅惘地叹了口气。但很快，他就没了失落的心思，通讯器的小型全息屏上出现同学哭丧的脸，考试在即，他可怜巴巴地请求安迷修当自己的陪练。棕发少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。

“耶！过了请你吃大餐！”

安迷修笑着摇摇头，说大餐就不用了，往后需要帮忙的地方，只管叫就是。对方就差没穿过屏幕来给他个熊抱。

 

安迷修的人缘很好。

实力方面，他是难得能和雷狮抗衡的人，又在精英班这种天才云集的地方，没有恃才傲物的脾气。教宗从未对外宣布过安迷修养子的身份，因此，班里的平民alpha都以为他和自己一样，而军事学院这种很大一部分时候靠实力说话的地方，也没什么贵族子弟会想不开，去找一个强者的麻烦。

他们精明且狡猾，优异的教育资源令他们从小就学会了审时度势，和知人善用的道理。更何况安迷修还是个有求必应的老好人，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原则，任何人都能从他身上得到好处。

这样一个alpha，自然也会讨得omega的喜欢。

逐渐的，他会收到一些好感暗示。但雷狮在这方面放任自流的糟糕表现，又让安迷修对此心有余悸，他对待那些心灵脆弱的追求者，就像神经过敏似的郑重。

 

教宗曾说过：“爱情是芳醇的美酒，是诗人和英雄魂牵梦萦的东西，前者将其奉为缪斯，后者则为它肝脑涂地，拼尽所有。”

刚性别分化不久的安迷修听着，忍不住心生向往。他期待有朝一日，自己也能获得这样的爱情。

“如果这天真的到来，”少年目光热切地道：“我想我会为她付出一切。”

教宗笑了笑，说：“我也希望你能拥有这样的体验。”

 

于是，他听到了雷狮讥讽的嘲笑。

 

雷狮很少相信过什么，也不认为信任本身具备什么特殊性，他总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和评判标准，且常常令旁人感到无所适从。

他喜欢漂亮有趣的东西，短暂的新鲜体验能给他带来一时的畅快——无论官能还是心理。而这些能激发他兴趣的特质，安迷修都不具备。他和娇美动人沾不上边，为人处世也中规中矩到无趣，雷狮认为人生而有欲望，一切选择皆在人的一念之间。

他毫不避讳这点，甚至张开双臂，以欣然的姿态拥抱它。为什么要排斥？欲望本就是人体组成的一部分。

安迷修是其中的异类，他没有自我。自我和欲望息息相关，动物的求生本能注定它们一体双生，而安迷修的荣誉感永远高于自我意识，禁欲到令人发笑的程度——他把他所有的欲望都奉献给了可笑的理想。

雷狮嗤之以鼻，可就在他用行动不断挑战安迷修的底线，欣赏他为此痛苦的神情时，后者恋爱了。

 

这样的安迷修居然恋爱了，对象还是个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女人。出身、长相、性格、能力，都太平庸了，平庸到令人火大的程度。

雷狮时常能看见安迷修紧张局促地，对着一个平平无奇的女性omega献殷勤，而那位少女也偶尔会羞涩地红了脸颊。两人就像世上无数情窦初开的男男女女女，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天真。

少女抬头，在接触到他目光的瞬间转开视线，畏惧地躲躲闪闪。雷狮哼笑一声，轻蔑之意毫不掩饰。

 

他们并没有正式交往，情感也趋于将明未明的萌芽状态。据说对方是安迷修帮助过的学妹，一来二去就有了交集。

诸般言语听入雷狮耳中，逐渐令他心生躁意。

也就在这时，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事。

 

那日下午，他们班在教官的领导下，前往模拟训练室进行机甲对战，偌大的教室内空空荡荡。翘了课的雷狮双手插着兜，才从昨夜的狂欢中醒来，刚到门口，就见一道瘦小的身影站在里头目露犹豫。而她面前，正好是安迷修的座位。

雷狮眯了眯眼睛，认出来人，从裤兜里抽出手抱着胸，斜斜靠上教室门：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
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少女一大跳，陡的转身，一脸的惊魂未定地看着他，而后面色微变，紧张地小小声叫了句雷狮的名字。

雷狮大步走过来，渊渟岳峙似的耸立在少女跟前，眼尾漫不经心地一扫，在见到她拿在右手的浅米色信封时，不由挑起眉头。

看来游戏玩到现在，是终于准备挑明了。

 

他故意用恶劣的，跟猫戏弄老鼠似的语调说：“偷偷摸摸可不是一位淑女应有的行为。”

少女连忙将手往背后藏，慌张地道：“我、我只是来送一样东西，马上就走！”

“哦？”雷狮长臂一伸，快很准地抽走信封，然后当着她的面，一点一点，慢条斯理地将那封情书撕至粉碎。

他将人堵进角落，俯下身，一张好看的脸缓缓逼近。少年的眼神极具煽动性，似笑非笑地模样看上去坏透了，却又教人忍不住脸红心跳，生不起一点气来。少女呆呆望着，眼神逐渐迷离。

少年心内嘲讽，嘴上却如恶魔一般蛊惑道：“可我不同意。”

 

机动要塞瓦伦坎贝尔。

在通往生活区的路上，雷狮忽然站住不动了。挽着他的小护士察觉到手臂传来的阻力，回头目露疑惑。

雷狮从她臂弯里抽出手，后背往街道旁的墙上一靠，懒洋洋道：“没兴趣了，自个儿去吧。”

“欸？可您刚刚还答应……”

雷狮乜斜着眼打断她：“我说了吗？”

小护士难堪地涨红了脸，退开几步，转身跑了。

 

“哒哒哒。”鞋跟敲击路面的声音渐远。

 

雷狮从夹克口袋里摸出一包烟，点燃一支叼在嘴里。烟头火星明灭，燃尽的烟灰飘落在地。

傍晚人声鼎沸的街头，他英俊的脸隐没于薄雾里，看不真切。

 

——TBC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