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你未遵守那深沉的誓言

别人便与我相恋

BGM:点我

前情归档：点我  补上次手滑删除的第八章，从明天开始，专心更这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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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art8 螺旋（中）

 

到后半夜，他们紧挨在一块儿，抵着脑袋睡去。等清晨安迷修再醒来时，已经躺回到柔软舒适的床上。他跳下床，跑向隔壁雷狮的房间，后者正在佣人的服侍下更换衣物。他见到安迷修时，取笑了句：“不然你以为在哪里？”

雷狮的态度不冷不热，神情也看不出有多亲近，安迷修一愣，他还以为……

“哼，那些家伙总爱多此一举。”雷狮站在镜子前，扯了扯领口系着的蝴蝶结，随后余光扫向他：“难道你一直没发现自己被跟着？”说完边朝他走过来，边老气横秋地道：“你能对我们的身份有点自觉吗。”

安迷修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。他跟上擦肩而过未做停留的雷狮：“你刚刚说我们？”

雷狮瞥他一眼，顾自往前走。

他加快脚步，身体前倾，探到雷狮面前：“终于接受我了吗。”

后者对上他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，偏开脑袋，将人一把推开：“闭嘴，回去换好你的衣服。”

安迷修低头一看，才发现自己穿的是睡衣，光溜溜的脚底板踩在大理石地砖上，被恒温系统捂得暖洋洋。他对着雷狮的背影说了句“那等下见”，就兴冲冲跑回了房。

 

任何付出努力后得到的东西都足够令人雀跃，年龄尚幼的安迷修开心得面颊红彤彤，当日就前往办公厅，对批改文件的教宗说：“父亲如果有时间，可以和我们一起吃晚餐吗？您、雷狮、我，就我们三个。”

男人睿智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，一旁汇报完工作的辅佐官见状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。“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。”

他坦诚地点头：“嗯！”踟蹰片刻，忍不住道：“这都是我任性的要求，和雷狮无关，我知道您平日很忙，但距离上次的检查功课，已经有一个月没和他说过话了……”意识到自己的失言，安迷修立即止住话头，跟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脑袋。

“今晚吧。”男人道。

孩子蓦地抬头。

“我们很少交流，他天生不爱跟我亲近，自从他的母亲过世后，这点就变本加厉。虽然从我这个父亲嘴里说出来有些难为情，但坦白讲，我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。”教宗拍拍他的脑袋，笑道：“所以要谢谢你，我的孩子。”

安迷修蹭蹭他的手掌，信誓旦旦道：“很简单的，只要您像对待我般对待雷狮，他就一定能感受到您的心意。”

 

当天晚上雷狮走进餐厅，就看到某个意料之外的人正端坐主位，朝自己展露笑容。而在之后的就餐过程中，更破天荒地用无比肉麻的口气表扬鼓舞他。雷狮放下餐具，想这场景似曾相识，然后就看见对桌的安迷修悄悄朝自己眨眼的光景。

……这个白痴。

他在心中不屑一顾，却没再拒绝对方餐后的同行。

夜幕降临，天边星河璀璨，在这座华丽的宫殿里，静得仿佛只剩他们两个人。而脚下的走廊，长得好像没有尽头。安迷修率先开口，打破沉默：“雷狮，你喜欢吗？”

他道：“你懂什么是喜欢？”

“懂啊。”对方理直气壮地答：“比如我就很喜欢像今天这样，大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。”

“笨蛋，我没笑。”

“那你笑一下嘛。”

“幼稚。”

“雷狮，你比我小。”

“吵死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人声渐远，终不可闻。

 

之后，教宗的确会定期在百忙之中，抽出空闲来陪伴他们，雷狮对此虽未明确表达喜恶，却也没拒绝。自认促成一桩好事的安迷修高兴得不行，虽然前者在很多时候仍旧任意妄为，但那是他的本性使然，作为哥哥，理应包容他那些无伤大雅的捉弄，和仅存在于口头上的玩笑话。

十岁那年，两人分别被教宗带往基地，观看机甲制造。回来后两人趴在被窝里闲聊——大多数时候，安迷修兴高采烈地说，雷狮撑着脸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，聊着聊着就扯到了性别分化的问题。

所有人都会在少年时期迎来二次性别分化，除却先天分化晚的Omega，其余性别基本都会在十五、六岁时完成这个人生步骤。天赋越好，分化的时间就越早，有些人尽管还未分化，也能看出些端倪。

“你的话，一定是个alpha。”安迷修笃定道。

雷狮故意放肆地对他上下审视一番：“你倒怎么看都像Omega。”

安迷修不服气：“为什么？我已经不是原先的我了，不会输给任何人，体术课的成绩也只比你差一点点。”

雷狮转开脸，漫不经心地说了句：“Omega有什么不好的。”

“当然不好。”安迷修回的振振有词：“如果是Omega，就不能和你上战场，去一样的地方保护你了。”

雷狮不说话了，房内忽然安静下来。他背对着人躺下，在安迷修疑惑发问前说了句：“睡觉。”

后者不明所以，懵里懵懂地跟着躺平，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。

 

那时的安迷修安于现状，唯一的烦恼就只有性别分化的概率问题，从来就没想过他和雷狮的关系，还会有再起波澜的一天。

而这个变故，就发生在两年后某个微小的瞬间。

 

起因是教宗的一句话。

他对高兴诉说与雷狮近况的安迷修道：“你做得很好，继续看着他，引导他。”

安迷修愣了下，他只是单纯想要找亲近的人倾诉。但十二岁的他还不足以拥有明辨两者间微妙差距的能力，是以，没有在第一时间纠正这个错误，而是习惯性地点头允诺：“是，父亲。”

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雷狮。

后者接触到他目光的刹那便抽身而退。安迷修下意识迈开脚步，想要去追，目光在书架上来回梭巡的教宗抽出本书，递到他面前。“接下来是你功课的问题，跟我来。”

安迷修默默接过，跟上背转身往里走的男人，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条被推开的门缝。

 

事后安迷修找到雷狮，迎面说的第一句就是对不起。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，但对方冰冷的眼神似乎在提醒他，自己做错了事。果不其然，雷狮开口发问了：“为什么要道歉？”

安迷修没说话，他在思考原因。

对面人显然没等他的打算，“因为你心虚。”

雷狮盯着他的眼睛，一字一顿道：“它让你觉得这时候需要道歉，来换取想要的结果。”

安迷修终于意识到不对，张了张嘴刚要开口，就被无情打断。对方以发号施令的口吻道：“我想到个有趣的点子，安迷修，你也来。”

“就拿下次的成绩来比，赢的人有权利要求对方做一件事，输得人必须无条件服从。”雷狮冷漠的提醒：“你是我的东西，没有选择的权利。”

起初安迷修以为这只是他心血来潮后小打小闹的恶作剧，毕竟雷狮向来以捉弄他为乐，这次的游戏至多夹带了点个人怒气，等他发泄完就好。因此，安迷修无视雷狮话语间的夹枪带棒，答应下来。他甚至都没想过赢。

然而胜利后雷狮提出的要求却大大出乎他的预料。

 

“我要你违抗父亲的命令。无论他说什么，你都要反驳他，告诉他不愿意，不喜欢。”这么说着的雷狮脸上流露出讽刺的笑意。

 

这是安迷修第一次面临抉择的煎熬，虽然平日里表现得不明显，但他其实是个原则明确的人。教宗是他敬仰的对象，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，就被视作信仰化身的对象，但同时安迷修还要求自己成为谨守诺言的人。

这两者间存在因果关系，他既将教宗视作“完美”的化身，那么就必定承认其正确性，而诚信是“完美”所兼具的一种品格。憧憬信仰心生向往，安迷修想要成为那样的人，就必须贯彻诚信的守则，而此时此地，贯彻意味着冒犯“完美”本身。这是个闭合的死循环，无论选择哪边，都必将面临原则的拷问。

十二岁的安迷修尚且无法领悟这些深层次的思想因素，但并不妨碍他为此饱尝痛苦，尤其是违背教宗的意愿这点。

他在雷狮快意的目光监视下，当着辅佐官和一众神官的面，无比艰难地对教宗说道：“对不……我不想听，不想做这件事。”话甫一出口，他的心也随之陷落了。在如风中残烛般动荡的颠簸中，唯有过往的记忆支撑着他经受男人目光的洗礼。

安迷修始终记得六岁那个出逃的夜晚，雷狮难得不再锋芒毕露的神情。他心中对那段最融洽的时光留存念想，坚信雷狮并不如其表现出来的那样。尽管事后，教宗宽宏大量地原谅了他的无礼，并且意味深长地指出独立自主的重要性，但他仍无法逃避内心的诘问。

偏偏雷狮似乎喜欢上了看他狼狈挣扎的姿态，对此安迷修不得不重新拿起面对雷狮时的争胜心，来摆脱困境。雷狮并不是个可以轻松赢取的对象，在不断交替的胜负中，安迷修开始变得内敛——他的喜好将直接决定雷狮的下此赌注。

挫折使人迅速成长，在逆境中安迷修明白，如果无法以实力压制，雷狮是不会听他说话的。从最初的自保，到后来以规束为目的的积极参与，他们的关系也在一次次压制与反压制的过程中紧张起来。无论安迷修愿不愿意，都再回不到从前。

 

雷狮十五岁那年，两人同时性别分化，成为货真价实的alpha。根据帝国规定，公民在经历二次性别分化后，要在辖区神官的主持下进行受洗。考虑到两人身份的特殊性，受洗仪式将由教宗亲自主持。

他们身着正装，站在安迷修第一次被神官带到的礼拜堂，等待教宗亲至。安迷修下意识抬头，穹顶的《创世纪》恰巧停留在神造亚当的位置。这多少让他有了点恍如隔世的岁月感。
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一旁忽然传来雷狮的声音。

安迷修一愣，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心平气和的说话了。他回过神，道：“啊，只是在想人终归辜负了神的信任。”

昔日同睡一张床的小鬼，已经成长为高挑挺拔，无论气场还是外貌都不容人忽视的alpha，他用自己极具侵略性的眼神锁定安迷修，而后挑挑眉峰，道：“你真这么认为？”

安迷修坚持自己的观念：“人学会了欲望，欲望滋生罪恶。”

“从生命降生的那一刻起，欲望就存在。人类吃下果实学会的不是欲望，是智慧。它不能简单的以知善恶概括，善恶本就是个体生命，出于自身利益角度出发的阵营划分，是一种狭隘、偏见的自私产物。我们得到智慧，以此来约束它，或者操控它。而在得到智慧前，人的欲望则掌握在他人手中。”

少年雷狮漫不经心的目光深处，隐藏着醒世的冷漠：“你真以为，神的告诫是为亚当好？”

 

安迷修哑口无言，终于对发生在雷狮身上的变化有了切实的体会。“可如果是好的……”

“好坏有什么区别？”雷狮面无表情，似乎对他像看待陌生人的目光无动于衷：“说到底，神不过是人造之物，能够影射的也只有人。”

 

身为教宗的后代，却在接受神赐的当日，说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。安迷修看着他的眼睛，内心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。

 

——TBC——